春水如蓝

还没有开始 才没有终止 难忘未必永志

阿燕

(因为写得太难懂所以先注释一下,之所以有这篇突发是因为看了《三十二》)

“阿燕。”

她这样叫我,在切白菜的时候,有些生锈的不锈钢菜刀在菜板上响。

穿着灰衣服的黄褐色人影站在灶台那里。

我背着门外水绿色的青山瞧她佝偻的身躯,想数十年前,她也是和我一样的少女。单薄柔丽的年轻身体立在山前,和我走来时留下的背影别无二致。

人的身体是水做的,用蒸发测量出的,我想到了穿过我脏腑的大江大河。我想,亚洲人是用浑浊的河水做的,所以这样说,母亲河。

说到底年轻只是一层疾走的波浪,活得时间越长就越下沉,说沉稳也好,浑浊也好,说穿了不过睡在水底。

像我们的皮肤,最初是在太阳下隐约透亮的白、淡粉、芽黄,逐渐暗淡下去,脱去水分,光华不再,直到最后彻底萎缩,再被色斑胀满。

我们?

沉重的身体蜉蝣在海面,虚无的灵魂却一再下沉。一个两个三个,联合国在马里亚纳海沟当凿井队。

这当然并不叫我们。

“阿燕!”她又呼唤一遍,失水的声带里挤出的像是一种行将就木却仍然婉转的唱腔,从小溪流转到南海的水纹。

门大敞四开,太阳却只晒进来一个可悲的角度。

我从日头底下走向灶台,接过她手中的菜碗,倒进锅里炒了。

在文件堆里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,我和王耀互相给对方泡面,过年的时候,晚饭也总是我们两个操持,余下的人不过包些饺子。我给本田樱煮面,开会时常常捎给安雅保质期太短来不及邮寄的点心——可是,我已经很久没有炒过一盘白菜了。

只是一盘浅绿色的菜,在锅里面渐渐矮下去,流失的水分聚拢成汤底,是再清澈的眼泪堆积在一起,也会变成浑浊的眼睛。

吃菜呀,阿燕。

开水白菜,醋溜白菜,珍珠翡翠白玉汤,蒜蓉娃娃菜。

白菜炒白菜。

吃菜。

可是当我们坐在大会堂明亮的水晶灯,坐在东京会馆宽敞而狭窄的屋子里饮酒吃饭的时候,我们在想什么?

王耀为了那个公文上那一个“权”字和本田菊反复斡旋的时候,又在想些什么。

太久了,我们活得实在是太久了,久到光怪陆离都变成了司空见惯,久到我们想要的,大多却是不可追的。

长痛不如短痛,然而我们面对长痛,竟然已经快要不会痛。

一粒芥子,雪上一痕,刺眼的红,然而曳杖百里外,终究无无复空空。

阿燕,阿燕,阿燕,阿燕。

阿燕。

她最后唤我一遍,我伸出手去拉那灯绳,在那已经太过昏暗,连这也是黄色的灯光下,在这间屋子里,我那双手还是那样,可悲而又徒劳地白皙美丽。

极低声地,我说,阿燕。

我把灯熄了。


评论
热度(29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春水如蓝 | Powered by LOFTER